第一百二十六章 月亮(下)-《重生之女将星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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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精疲力竭,禾晏在石头上坐了下来。

    雨下的小了些,绵绵密密的打在人身上。年轻女子仰头看向天空,仿佛能看见月亮似的。只有雨水顺着脸颊滑下来,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。

    “莫作江上舟,莫作江上月。”

    “舟载人别离,月照人离别。”

    对于这个人间,她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地方。唯一的不舍,就是今夜没有月亮。

    禾晏慢慢的站起身来,摸到手边的布帛,布帛被系的紧紧地,她往下拉了拉,很稳,应当不会断开。

    一脚踢开了石头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被拧成绳子的布帛应声而断。

    禾晏猝不及防,摔倒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满地的泥泞溅在她身上,她怔然片刻,突然明白,这根布帛断掉了。

    竟然断掉了?

    一瞬间,她的心中,难以抑制莫名的委屈和酸楚,哽咽了一刻,接着小声抽泣,再然后,趴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。

    禾晏很少掉眼泪。

    一个将军,掉眼泪是很影响士气的行为,战场上,她永远要保持自己自信满满精神奕奕的模样,好似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影响到她的判断。等不做将军时,再想要掉眼泪,便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。

    可人总有脆弱的时候,被冷落的时候可以忍住,失明的时候可以忍住,听到侍女嘲讽奚落的时候可以忍住,被婆母暗示成为拖油瓶的时候可以忍住。

    但如果连寻死都不成,连布帛都要断掉,她就会忍不住了。

    眼泪滚烫,大滴大滴的顺着脸颊没入身下的泥土,分不清哪是雨哪是泪。

    她哭的撕心裂肺,陡然间,听得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。

    是个男子的声音,风雨里,嗓音低沉悦耳,带着几分不耐烦,问:“你哭什么?”

    禾晏的哭声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肖珏看着眼前的女人。

    这是个寻死的女人,浑身上下都写着狼狈。穿着白色的里衣,却拿了件红色的外裳,外裳连腰带都系反了,许是路上摔了不少,衣裳都磕破了几条口子。她的脸上亦是脏污不堪,跟花猫似的,到处是泥。

    肖珏自来爱洁,只觉得这一幕十分刺眼,终是忍不住掏出一方白帕,递过去。

    那女人却没有接,做出一个防御的姿势,问:“你是谁?”

    他意外一瞬,注意到对方的目光有些游离,思忖片刻,收起帕子,蹲下身问:“你看不见?”

    女人愣了一下,凶巴巴的回答:“对!我是个瞎子!”

    说的趾高气昂。

    飞奴站在他身后,就要上前,肖珏对他轻轻摇头。

    禾晏警惕的握着拳。

    不过是想要静悄悄的上个吊,现在好么,布帛断掉了,还被陌生人看到了窘迫的情状。为何老天爷待她总是这般出人意料?

    肖珏淡淡的看了她一眼,弯腰捡起地上的飞刀,方才,就是他用这个擦断了树上的布帛。

    “你想干什么?”禾晏问。

    肖珏:“路过。”

    他实在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好心人。

    做到此步,已经仁至义尽。肖珏站起身,转身就走,走了几步,飞奴凑近,低声道:“今日玉华寺只有翰林学士许之恒和他的夫人,此女应当是前段日子眼盲的许大奶奶,禾晏。”

    禾晏?他挑了挑眉,禾如非的妹妹?

    肖珏转身去看。

    女人已经摸索着找到了断成两截的布帛,布帛并不长,但断成两截,倒也还能用。她先是用一半的布帛在自己脖颈上比划了两下,确定了还能用,便颤巍巍的用这布帛打个结。

    她居然还想再次上吊。

    肖珏有些匪夷所思,过后就有些想笑。

    这种执着到近乎愚蠢的劲头,和她那个堂兄实在很像。

    大多人寻死,不过是一时意气,仗着一口气上吊投湖跳断崖,至于真到了那一刻,一大半的人内心都会后悔,只是后悔已经晚了。

    这女人既然已经尝过濒死的滋味,当不会再次寻死,没料到如此执着,绳子断了也要继续。

    他本该不管的,没人会拦得住一个一心想死的人。

    但肖珏脑中,忽然浮现起许多年前,亦是这样一个中秋夜,少年忐忑的回府,等来的却是母亲冰冷的尸体。

    眼前的一幕似乎和过去重合了,有一瞬间,他分不清这是今夕何夕。

    飞奴在背后,不解的看着他。

    肖珏深吸一口气,终于妥协,走过去到那女人身边,问:“你为什么寻死?”

    禾晏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她分明已经听到了对方离开的脚步,怎么会突然折返?她一生都在委曲求全,被人摆布,如今临到头了,再也不愿为旁人着想,这人多管闲事已经令她不悦,便一腔怒火全发在对方身上。

    她几乎是吼着回去的:“要你管!”

    年轻男人一把攥住她的手臂,将她从地上拖起来。

    禾晏震惊,挣扎了两下,可她原本就磕磕绊绊没了力气,又看不见,竟一时被拽着走,走了两步,被人丢下,一屁股坐在地上。

    地上软软的,是一块草地。

    那人似乎就站在她身边,弯腰对着她,声音冷淡:“你为什么寻死?”

    禾晏心中也憋着一肚子气,高声道:“我都说了要你管!今天没有月亮,所以我寻死!上山路上太滑,所以我寻死!我绑根绳子都要断,所以我寻死!在这里遇到你这样多管闲事的人,所以我寻死!可以了吗!”

    她凶巴巴的大喊,眼泪却滚滚而下,本是气势汹汹的老虎,看起来更像一只被打湿的,无处可去的野猫。

    飞奴紧张的站在肖珏身后。

    肖二公子愿意耐着性子来管这种闲事,已经很罕见了,这女人还如此凶悍,更是罕见中的罕见。

    禾晏吼完后,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在自己脸上擦拭。柔软的,绵密如春日扯下来的云朵。

    漠然的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,包容的温暖的安慰声响起。

    “你若真心要强,瞎了又何妨,就算瞎了,也能做瞎子里最不同的那一个。”

    她的暴怒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所有的狼狈和软弱无所遁形,尽数暴露于人前。

    “没什么,虽然看不见,但还能听得见,有你陪着我,没事的。”她笑着对许之恒这样说。

    怎么可能没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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