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愤怒-《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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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手里握着打火机,手上伤痕累累,血迹干枯。

    他鬼使神差地碰了一下她的手,很是冰凉。

    他想起见程迦“安然无恙”“爱答不理”回归的那一刻,他的愤怒,实在无厘头。

    他把她抱起来,放到炕上放平了。

    他拉开被子给她盖上,发现她睁开了眼睛,一眨不眨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她的眼神平静了,没什么情绪。

    彭野被她笔直的眼神看得一时无言,把柜上的碗给她,说:“石头煮的姜汤,别着凉。”

    程迦坐起来,顺了顺头发,拿血迹斑斑的手接过碗来,淡淡地说:“我手疼,你喂我。”

    彭野沉默了几秒钟,坐到炕沿上,要拿她的碗,她却说:“不用了,骗你的。”

    程迦喝了几口,感觉彭野的目光笼在自己脸上,便抬头,问:“看什么?”

    彭野说:“肖玲理解的是真是假?”

    程迦反问:“如果是真的你怎么办?”

    彭野说:“我会很自责。”

    程迦问:“你自责什么?”

    彭野说:“我应该带你一起出去,用根绳子拴着你。”

    程迦问:“系在你腰上?”

    午后有一方阳光,白灿灿地洒进屋子里,他的脸看上去有些朦胧,却又很清晰。

    程迦发现,任何时候,他的眼神都是坚定的。

    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,想象着他在劈柴干活她系着根绳子在一旁玩耍的场景,淡淡地笑了,说:“那是事前,事后呢?”

    彭野眼睛很黑,看着她,“到底有没有?”

    程迦说:“肖玲脑补太多。”

    “那几个路过的藏族汉子是好心,他们救了我,还奇怪肖玲怎么撒丫子跑了。”程迦嗓子嘶哑,道,“你不信,我脱裤子给你检查。”

    彭野:“……”

    她还能开玩笑,看来是真没事。

    彭野说:“这里民风淳朴,婆婆吓唬她们的。”

    虽然理智上知道民风淳朴,也非得等她亲口说没事,才彻底安心。

    程迦说:“我知道。你早上出门时也拿这个吓唬我了。真拿我当小孩儿逗的。”

    彭野:“……”

    程迦问:“你以为我故意让你找我,就作死跑出去了吧?”

    彭野没吭声。

    程迦嗤笑道:“我回来时,你对我那态度,就看得出来。”

    彭野咬着嘴唇,说:“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程迦的心一磕。

    她原本就没怪他,他一说,她心就软了。

    她低头搅着汤勺,淡淡道:“你出去找了我很久吧?”

    彭野嗯一声。

    程迦说:“足够了。”

    去找过,就足够了。

    房间里安安静静。两人都没说话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,程迦抬头看他,道:“以为我故意让你找我,看不出你还真自恋。”

    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男人俊朗的侧脸上,给他的脸颊洒了热度。

    他生平第一次被人用“自恋”形容,他曾以为之前那种想法是她这些天一连串行为的自然解释。现在看来,他的“以为”,其实是在不知不觉中入了她的套?

    程迦淡淡道:“也对,你应该‘想着’我不会出去帮忙找人。”

    彭野说:“不是。我没有这么想你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程迦若有似无地一笑,问,“你是怎么想我的?”

    请君入瓮,一语双关。

    于是,一米阳光的温度,暖上来了。

    彭野一时又无言了。

    他盯着程迦的脸看了一会儿,她表情平淡又坦然,好似在问:“那你是怎么看我的?”

    可直觉告诉彭野,她那若有似无的语气,是在调戏他,似问:“你是怎么想念我的?”

    无论哪个问题,彭野都不想回答,也没有回答。

    程迦捧着姜汤慢慢喝,身体回暖了很多。

    彭野看她情绪较稳定了,才问:“脖子上和手上的伤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程迦摁了摁额头,疼得有些反胃,却没让彭野看见她的神色。

    她说:“我被人救后,自己往驿站走,路上撞见一个疯子。”

    彭野微微蹙眉,“疯子?”

    “嗯,他精神有问题。”程迦说。

    她想起当时的场景,那个人一直自言自语说胡话,看东西的眼神也很诡异。她刻意避开他,但他还是看见她了,扑上来掐她的脖子。力气很大,一直不松开。

    她避开了激烈的场景,一笔带过,“他有匕首,我怕伤到喉咙,只能抓着刀不放……”

    她停了几秒钟,身体疼得有些抖,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回被子里,忍耐了一会儿,又淡淡道:“他拖着我走了很远,还滑下山坡,我爬不回去,只能绕路跑,跑了很久,到哪里都是雪,手机也没电,找不到方向……才耽误那么久。”

    “他呢?”

    “我戳了他的眼睛,踢了他的裤裆,可能还掰断了他一根手指。”

    彭野想象得到她当时的恐惧无助,却不知如何安慰,隔着被子摁了一下她的手腕,“没事了,别怕。”

    程迦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缓缓摇头,“其实也没怕,当时脑子里没任何想法,只想活。”

    真正恐惧的是逃跑的时候,怕被追上。

    彭野一时无言。

    疯子?精神病人?

    他对这个村子很熟悉,没有哪户人家有精神病人。

    彭野有所思虑,脸上却没透露。

    他道:“你回来时太愤怒,把十六、桑央他们吓到了,以为你……”

    程迦抬起眼皮看他,“只是他们吓到了?”

    彭野没接话。

    程迦问:“你也以为我……”

    彭野抿了抿唇,说:“想过。你回来时,石头说,活着就好,比一切都重要……”

    程迦凉薄一笑,道:“对我来说,一口气比活着重要。要是遇到那种人,我只有两个结局,要么我杀他失败而死,要么我杀了他。”

    理智知道保命重要,可她是程迦,她咽不下这口气。

    “我看不得别人欺负我。谁怄我都不行。谁欺负我,我就宰了谁。”

    “肖玲顺我的打火机,我就得打她。我就是冲着要扇她一巴掌也得拼死回来。”

    彭野看着她,没有评论。

    程迦道:“你看什么?”

    彭野道:“所以疯子也治不了你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程迦冷淡地白他一眼,“这话我当是夸奖收下了。”

    彭野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的确是夸奖。

    “我当然该扇她。”程迦说,“就是从坟里爬出来也得把我的东西抢回去。”

    彭野早已发觉,她的侧重点和常人太不一样。

    “你不怪肖玲抛下你?”

    程迦反倒很平静,“跑或不跑,她都有自由。真有危险,她留下也救不了我。她回来后不通知人去找我,还顺我的东西,这才缺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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