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第七十章]-《君有疾否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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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底下人隐约有些骚动,尤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寿春城军,却都踯躅着没有行动。

    “混账!”郡尉扯过赵恪靖衣领,“依照军规,我现在就能杀了……”

    一道黑影飞掠而来,快到几乎连赵恪靖都来不及反应,眨眼间郡尉松开了他,难以置信地死瞪着穿透自己胸口的箭,才一张口,一口血喷溅在对方铠甲上,而后仰面栽落下马背。

    军中顿时哗然惊动。

    赵恪靖一眼看到门楼上持弓的人,却大喜过望,“……主上,”他高声道:“楚将军!果然是楚将军!不必戒备!”

    寿春城军面面相觑,不知如何是好,旁边却随之响起了高呼声,开始还很零星杂乱,渐渐就统一清晰了起来。

    数月在生死夹缝中挣扎苟活,前途灰暗无光,在渐冷的气候凋零的草木中,眼看着战友一个个病死或饿死,援军众人近乎绝望,甚至已经不敢再奢望能回到长安,却万万没想到竟能在这里见到楚明允,先前见到兵符他们尚能冷静,而在这突然之际,援军几乎是要热泪盈眶,忍不住一齐振臂欢呼:“楚将军!楚将军!”

    苏世誉站在营寨中,仰头遥望门楼之上楚明允的背影。他虽在营中,离得较远,但凭他的武功自然能清晰听见外面声响,更何况那高呼如山,即使毫无内力的人亦能隐约听闻。呼喊中满满皆是欣喜雀跃之意,苏世誉眸色却渐而深重如墨,一潭沉郁难以化开。

    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曾问过楚明允,若同时有兵符与他的命令,军队将会听命于谁。

    答案已然明晰浮现。

    而这已经远非一个太尉、一个将军所该拥有的威信。

    “属下终于见到您了……”营外,赵恪靖喃喃自语着,就要催马上前,而对面的队伍忽然从中分开了一条道,竟是一个女人走了出来,停步在两军之间,面对着他们。

    战场上从来没有女子出现过,赵恪靖惊讶不已,然而寿春军比他更为惊讶。云娘的夫婿在寿春军中人缘颇好,许多人也都认识云娘,还有几个都统将领受邀去她家吃饭喝酒过,此时都大惊失色,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,而且还是从敌营中走出来的。

    云娘抱紧了怀中长剑,仿佛能从冰冷的铁剑中汲取温度,她目光扫视一周,深吸了口气后,闭目重回到那个血腥黑暗的夜晚,她高声开口,字句清晰,毫无含糊,枝末细节都一一道来。

    她一个女子,武功算不得上佳,声音自然也大不到哪儿去。站在前方的骑兵就将听到的内容转达向后,依次传遍,他们的神情从开始的困惑,转为震惊,再到惊怒,直至听闻屠城景象,转达的士兵都个个变得双目血红,咬牙切齿了起来,恨怒欲狂。

    想他们应征入军,肝脑涂地,所求不过护得国土平稳家人安康,可如今,至亲家人被残忍屠戮,他们却还在被凶手欺瞒耍弄!

    及至此刻,韩仲文靠着兵符调控的援军和靠着谎言利用的寿春军全部倒戈,局势彻转。

    重编整饬队伍后,楚明允下令,趁势而击,反攻寿春城。

    南境军、寿春军、朝廷援军,三军联合发起突袭,叛党闭城顽抗。擂鼓撼天,兵戈震响,流箭如雨,火油沿城墙浇下,烈烈燃烧。鏖战直至黄昏,满天血色云霞下,城门大破。

    攻入城中之时,未及逃脱的韩仲文一家被叛党抢先灭口,愤怒的寿春军一拥而入,将他的尸体也撕碎,余下叛党或当即斩杀,或投降俘虏。

    那些流民随后回到城中,有的与军中家人相拥团聚,有的在物是人非的家前痛哭失声,人间百态,一眼看尽。

    暮色重压的郡守府邸里,苏世誉默然无言,似是思虑重重,楚明允不难猜到,韩仲文一死,跟之前淮南王的情形如出一辙,人死灯灭,线索全断,幕后之人依旧隔着迷雾重重,难以窥知。

    楚明允从背后抱住他,下巴枕在他肩上,想说些什么,苏世誉忽然偏头看向一旁,楚明允随他望了过去,只见青石地上一滩鲜血中躺着枚银质的长命锁,光泽莹亮,血痕斑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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