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花开有时-《已越雷池》


    第(3/3)页

    “刚到……本来想给你个惊喜,没想到你比我更有创意!”卓超越瞟了一眼沙发扶手上散落的长发,暧昧地一笑。“给我一个这么香艳的惊喜。”

    带着笑意的语调,那么熟悉,又那么陌生。沐沐一惊,双手攀着沙发靠背爬起来。当她红透的脸从沙发靠背露出来,当她的目光接触到面前一张与卓超然完全一样的脸……

    四目相对,沐沐无比震惊,同时,她在卓超越的眼中看到了更深切的震惊。

    耳边响彻一阵雷鸣般的巨响,震得她完全懵了。

    “沐沐,他是超越,我的孪生弟弟。”卓超然的介绍将两个震惊的人同时推向深渊,“超越,她是沐沐,我的……女朋友。”

    卓超越?

    卓超然的孪生弟弟?

    她终于明白卓超然提起他有个弟弟时,为什么会用那样的语调和口吻说:“你见了他就知道了!”

    他有意想看她被惊呆的表情,却不会想到她岂止被惊呆,简直有种从天堂跌进了十八层地狱,摔得粉身碎骨,万劫不复的错觉……

    在她的还相当短暂的人生里,命运跟她开过很多次玩笑,但这一次,是最好笑的。

    原来这世界真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,到底哪一个是她想要寻找的人,她根本分不清了。或者说,她不敢去分清。

    “呵、呵……”卓超越干笑两声,拿着钥匙的手紧握成拳,金属的钥匙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“你们继续,我不打扰了……”

    说完,卓超越一刻都没有多停留,转身下了楼,似乎楼上刚刚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情,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。

    没有想到卓超越连个像样的招呼都没打,转身就走了,卓超然正欲追上去,一片混乱的沐沐攥住他的手。她的双唇开合,眼光焦急地四处张望,迫切地期望卓超然给她个答案,他和卓超越,哪一个才是那天晚上的男人。

    “你不用介意……”卓超然以为沐沐多心,温柔地帮她把滑下肩头的裙子肩带拉回来,掩好乍泄的半抹春光,“超越是怕打扰我们。”

    卓超然又安抚般拍拍她的肩,“超越应该没吃晚饭,你再多准备点饭菜,我去叫他上来吃饭。”

    他站起身,习惯性地整理一下衣服,休闲的t恤穿在他身上,即使刚刚经历过激情的洗礼,仍然很有型。

    她恍惚地点头,脑中还是一片混乱,像是硝烟弥漫的战场,处处凌乱,处处哀鸿遍野的苍凉。

    见卓超然走下楼,她很想冲下楼去问他,到底那天晚上的男人是谁?可是她害怕,那感觉就好像面前摆着一个神秘的盒子,她很想知道里面是什么,想伸手打开时,又惧怕那里面藏着可怕的魔鬼,会将她吞噬。

    衣服上的羊绒暖暖地贴在身上,就像卓超然的肩膀和掌心,她忽然不想去知道答案,怕极了那答案会毁了她好不容易盼来的美梦。可是,如果卓超然不是那个人,又何来美梦可言?

    不知在沙发上呆愣了多久,她终于整理好脑中的一片杂乱,起身走向楼梯。不论如何,她一定不能继续错下去,她要去问问卓超然和卓超越,四年前,经常去落日酒吧的人究竟是谁?

    刚走了两级楼梯,她听见有人说:“你想我说实话吗?”

    这声音很像卓超然,只是慵懒的语调不是卓超然的说话方式,应该是卓超越。

    “你说呢?”卓超然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反问。

    “长得的确挺漂亮,不过身体还没发育成熟呢,太瘦了,该有肉的地方……”轻佻的语调,轻浮的言辞,一种强烈的熟悉感让沐沐顿觉全身血液凝固,脚步在楼梯的拐角处定住。

    “我不是问你这个。”卓超然及时打断他后面少儿不宜的话题,“我跟你说正经的呢。”

    “我很正经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沐沐看不见他们,不知道卓超然做了什么表情或动作。

    卓超越特别无奈地叹了口气:“好,说正经的,你喜欢她就行了,我能有什么意见,我又不认识她。”

    “超越,不瞒你说……”卓超然沉声说。“她不但不能说话,而且坐过牢……”

    “她坐过牢?”卓超越的语调透着难以置信的惊讶。

    “是的,四年前进了监狱,刚刚出狱没多久。”

    卓超越沉默了许久。“什么罪?”

    “她十八岁那年被养父强暴,因为受刺激过度,精神崩溃,失手把她的养父杀了。法官念在她也是受害者,从轻量刑。去年,她才出狱……”

    整个奢华的公寓陷入沉寂。

    沐沐抓着楼梯扶手的手紧紧攥着,骨节处泛着青紫色。她本打算永远不告诉他这段不堪的故事,没想到他已经查出来了。有些事发生了,就无法掩盖,无论她怎么逃避,都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。

    “我很喜欢她,可以我的身份,我们很难在一起。”卓超然的声音很茫然,“我害怕自己给不了她一个美满的结局。”

    “过去没人能改变,未来也没人能预料。”清冷的声音,像是从天际飘来。“你真心对她,比什么都重要!”

    一句话,如同雨夜的闪电,耀眼的白光骤然闪现在沐沐眼前的黑暗中。过去没人能改变,未来也没人能预料,她没想要美满的结局,她只想,他能真心对她,哪怕只是四年前的一夜。

    卓超越……她在心里念着他的名字,卓超越,能说出这番话的男人,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?!

    扶着楼梯的扶手,沐沐努力站直,无数次地深呼吸后,缓缓走下楼梯。走到最后一级,她看见了卓超越。他斜斜倚在沙发上,右臂随意搭在沙发,右手的指间夹着燃了一半的香烟,纤细的烟身有些轻微的扭曲变形。不动声色的沉静依然无法掩盖他身上那种无法羁绊的张扬。

    她的胸口莫名地刺痛,差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,冲上去问他:是你吗?那天晚上的男人是你,对不对?

    他也看见了她,淡淡地扫了一眼,将指间的香烟送到唇边,深深吸了一口。寂寥的烟雾徐徐缭绕,模糊了他的眉眼,朦胧了他的神情,只有他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线,格外清晰。

    有一种男人,一见钟情不是偶然,是必然,因为他有着让你无法抗拒的魅力。即使重复演绎一万次的遇见,你也会一万次的爱上。

    有人说,这是宿命,有人说,这是劫数,其实,这是缘分!

    “大嫂……”这两个字从卓超越口中说出,充斥着讽刺和嘲弄,像是他在她面前横上无法跨越的雷池,沐沐定在原地,不敢越雷池半步。

    卓超然微笑着走向沐沐,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,举止间流露着自然的亲昵:“是不是饭菜做好了?”

    见她沉默,他只当她是默认,又看向沙发上冷眼旁观的卓超越,“你还没吃晚饭吧?沐沐煲的汤很香,上来尝尝。”

    “不了,我在飞机上吃过了,你们吃吧。”

    “朋友还送了我两瓶红酒,92年的,一起喝点?”

    卓超越将半支烟在烟灰缸里碾了又碾,等到烟身扭曲得不成样子,他从沙发上缓缓站起来,瞥了一眼沐沐,脸上露出罕见的阳光般的笑容:“漫漫长夜,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,不用考虑我。”

    卓超然掩口咳了咳,朝他使了个眼色,暗示他说话收敛点。卓二少完全视若无睹,侧身从沐沐身边走过去,因为速度有些快,带过一阵气流,沉甸甸的。

    砰!关门声吓得沐沐身子一颤。

    “吓到你了?他平时不是这个样子。”卓超然揽着沐沐的肩膀走向楼梯,解释说,“他今天心情不好。”

    她仰起头,看着卓超然,满眼询问。

    “他在俄罗斯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,拖了一个多月了,还是谈不拢。他一气之下,买机票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【那他的生意怎么办?】回到楼上,沐沐拿起桌上的手机上打字。这种聊天方式的确很考验人的耐性,有时候沐沐自己都有些不耐烦,而卓超然永远耐心地等着她编辑文字。

    “看他心情了。”他摇头笑了笑,“心情好了派个人去继续谈,心情不好就不做了。”

    卓超越和卓超然外表一模一样,处事风格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,一个什么都可以不负责任,一个偏偏事事都考虑到责任。

    【他做什么生意?】她又问。

    “进出口生意。”他似乎对这个问题不愿深谈,“汤煲好了吧?端上来吧。对了,给超越留一碗尝尝。”

    一碗汤而已,他觉得好,也会给弟弟留一碗。沐沐失神地看着卓超然,他长长的睫毛微垂,遮不住他眼底清澈明亮,就像天空皎洁的新月,黑夜掩不住他的光芒,这样的男人明明该高高悬在天际,让她叹为观止的,现在却成了她的男朋友,坐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,品着她煮的汤。

    这一切美好得像阳光下的泡沫,五彩斑斓,但随时可能破灭。她不怕美梦被戳破,反正她早就尝过梦想破灭的滋味,还不止一次,她害怕对不起卓超然这份真心。

    一时心乱如麻,她不由自主伸手去摸酒瓶。卓超然握住酒瓶,“先吃点东西再喝。”

    她迟疑一下,在手机上颤抖着打出一句话:【超然,假如有一天,我爱上了别的男人,你会不会……】

    她的字还没打完,卓超然抓住她的手,握在温暖的手心里,让她的心绪安稳下来。

    【只要你坦白告诉我,只要那个男人能够让你幸福,我会祝福你!】

    她垂下脸,一滴滚烫的眼泪坠落。为了不让卓超然看见,她急忙跑进厨房,偷偷擦干眼泪。

    她真的很感动,虽然她知道,刻骨铭心爱着一个人,不可能有这份宽容和度量。

    平时她的酒量也不错,今天不知道为什么,几杯红酒下肚,她的头就开始发晕,身体开始发沉,胃因为强烈的刺激,隐隐作痛。卓超然又给他们的酒杯倒满酒,纵容着她喝白开水一样一杯一杯往下灌,好像他早已看出她想把自己灌醉。

    记不清喝了几杯,沐沐的眼前开始模糊,身体好像不再属于她,不受她的控制,可是她眼前的光线不再五彩斑斓,也始终找不到想要的那种放松和快乐。

    相反,疼痛,恐惧,疲惫,全都向她袭来,随之而来的,还有过去的记忆……

    一片蒙蒙的黑雾中,不连贯的一幕一幕灰色场景,像是旧电影在她眼前播放着。

    她想起了那个雨天,她衣衫不整坐在床上,跌倒的妈妈从地上爬起来,凄厉地冲着她尖叫着:“你听清楚,你别以为他真疼你,他对你好,因为你长得像你死了的亲妈……”

    然后,她的爸妈开始争吵,厮打,直到爸爸倒了下去,血从他身下渗出来,血红色的液体,蜿蜒流过白色的大理石……

    她也想起她进监狱前的那天,法院外,警察将带着冰冷铁铐的她带上警车,大伯冲到乔宜杰面前,挥手就是一拳,他的嘴角渗出了血。大伯又指着乔宜杰破口大骂,声嘶力竭骂他丧尽天良,骂他不该救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生。乔宜杰只是低下头,拾起散乱的资料,抬头看着警车载着她开走。

    她双手紧紧攥着车窗上的铁栏,无声地问他:“疼吗?”

    他看着她,直到再也看不见。

    最痛苦的一段记忆也冲破障碍,出现在她的脑海。

    灰色的铜墙铁壁里,淡薄的晨光从高高的天窗射进来,尘埃在灰白的光束里悬浮,一阵微风吹进,尘埃四处游荡。她穿着灰白条纹的衣裤,蜷缩在角落里。

    狱警打开门,告诉她有人来看她。她以为妈妈的病终于好了,来看她来了,惊喜地从地上爬起来,顾不上锁骨的剧痛,拼命往会见室跑。到了会见室,上气不接下气的她盼来的却是乔宜杰沉重的表情,他告诉她——她的最后一个“亲人”走了。

    “你骗我!你骗我!”她发疯地抓着乔宜杰的袖子,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。

    乔宜杰将遗书交给了她,上面的字迹彻底将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,她选择了自杀,她故意激怒狱中脾气最暴躁的女犯人,那个女犯人狠狠地打她,本就断裂的锁骨在殴打中再度错位,疼得她全身汗如雨下。她挣扎、反抗,只希望更加激怒对方……

    那时候,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死亡在疼痛,也好过活着。

    她被狱警救出的时候,血已经把她身上的狱服浸成了红色,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冷。恍惚中,她看见了他,他微笑着对她说:“相信我,我能改变你的命运。”

    回忆将沐沐撕扯得支离破碎,她按着胸口,艰难地喘着气。一双手温柔地拍着她的背,她抬起头,看见那张最美好的脸在她眼前,她伸手,小心翼翼触摸,如同抚摸世上最珍贵的宝贝。

    他一动不动让她摸索。

    “沐沐,我知道你冲到马路上,是想要自杀,我也知道,有人欺骗了你,有人伤害了你。没关系,都过去了。以后你有我,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……”

    她抱住他,无声地哭泣。她很想告诉他:

    早在多年前,乔宜杰把她妈妈的遗嘱交到她手里那天,她本该死了。要不是在她意识已然空白的最后一刻,一股电流传入心脏,在心脏触电的震颤里,她忽然又想起暴风骤雨里的一幕,他走下车,雨水打湿他的脸,他深情地看着她,将她抱入怀中。

    要不是她对这个冰冷的世界还有最后一点留恋,她可能已经死了……


    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