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连环之计-《天圣令(叁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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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杜才人尖利地道:“好啊,你当真是指谁都是罪人了,好大的口气。我却问你,涂嬷嬷要真想灌药,凭你去万安宫这一个来回,十碗药也灌下去了。”

    她倒是纯为抬杠,却说出了一个无可辨驳的事情,陈大车一时怔住,转向杨媛:“这……”

    刘娥顿时有些明白过来,脸色煞白,站了起来:“好了……”

    杨媛自怀了孕,日夜忧心,往日的机敏竟都用在这点防范上,且昨天一日一夜的惊魂,更是愤懑难平,成了执念,也顾不得刘娥阻止,本能地反驳:“可我昨天就是有人给我下堕胎药,那药汤还在,张太医亲手鉴定过那碗药的。还有,虽然涂嬷嬷看到郭夫人进来时打翻了药碗,可药壶里必然还有残渣,一验便知。”

    杜才人一怔,无法反驳。

    郭熙却长叹一声:“既如此说,来我,将把两份药验一验,我待杨娘子如何,自然就一清二楚了。”

    刘娥脸色一变,隐隐已经猜到了,但却苦于此时无法拒绝这样的提议。

    赵恒被一言提醒,立刻就道:“叫太医去验两份药汤。”

    刘娥看向郭熙,郭熙却不看她,扭过头去。李后脸色阴晴不定,看看郭熙,又看看刘娥。

    过得片刻,周怀政进来回报:“禀官家,两份药汤已经验明。”

    李太后抢先问:“怎么样?”

    周怀政微一犹豫,道:“第一份汤药,是安胎药,第二份汤药,是打胎药。”

    李太后脸色一变,旁边坐着的郭大娘子就问:“安胎药是哪份,打胎药又是哪份?”

    周怀政就道:“昨夜玉宸宫的那份是安胎药,昨日御苑中的那份是打胎药。”

    刘娥心一沉,心中隐隐猜想的事终于得到实践。

    赵恒吃惊地站起来:“当真有打胎药,谁在这皇宫之内,行此丧心病狂之事?”

    陈大车也一惊,失声道:“怎会如此?”

    杜才人立刻就盯住陈大车,恶狠狠地道:“太后,有人诬陷国母,罪该当诛。”

    杨媛见状不妙,急道:“如今不应该追究,这打胎药从何而来,是谁所为?”

    曹美人一直冷眼旁观,看着情势逆转,此时方慢悠悠地开口:“我倒是有些奇怪,怎么这么巧,刚好就这么下一次堕胎之药,就送到了陈娘子跟前,偏陈娘子就有这样特异的能力,一闻就知道是安胎药还是打胎药。我看就是太医院的太医,也未必有这本事吧。除非,这打胎药,本就是准备了不可能让杨娘子你喝下去的。”

    杨媛听着这话指向明显,急问:“你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曹美人却只是一笑,道:“我什么意思也没有,你想什么意思,就是什么意思吧。”

    杨媛不想她如此狡猾,句句工于心计,却句句不落实证。

    曹美人这一铺垫,杜才人立刻抓住这个缺口,尖叫道:“可见有人居心叵测,工于心计,步步为营,早就设好了圈套要对付皇后与杨娘子,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。”

    刘娥心一沉,这时候才明白皇后之手段之厉害,想是昨日她派人下药失败,当即就截了皇帝而去,借皇子之病,借钦天监之言,让皇帝将自己禁足。皇帝只此一子,不管真假,只是短暂地让自己禁足,并非是什么重大的事情,也因此皇帝才会答应。她这是把稳了皇帝的脉,掐着他能答应的底线设计的。

    而在此后,更是故意让涂嬷嬷送安胎药给杨媛,而杨媛经过白天一事,必成惊弓之鸟,只要涂嬷嬷态度粗暴,言行间略作暗示,必会让她惊恐万端,不肯甘心服药。涂嬷嬷只要故意延缓时间,便是陈贵人不去太后宫中报信,也会让杨媛宫中之人逃出去报信。而等到次日皇帝审问之时,必会脑海中先入为主认为“皇后谋害杨媛”,而最终查清皇后送的是安抬药时,则会认为皇后受人陷害,心怀愧疚。如此皇后不但能够一举洗清白天的下药嫌疑,更可将一盆脏水泼给杨媛与陈贵人,而曹美人之言,更是暗示两人勾结,假装被堕胎,栽赃陷害皇后。而支使两人做这一切的背后主谋,更是可以指向她刘德妃为了谋夺后位而行下计谋。

    这可不是一石二鸟,而是一石三鸟。这第一只鸟就是陈大车,她两次下药,一真一假,反而借此反咬一口,说陈大车设局陷害于她。既然陈大车连夜惊动太后去救杨才人被证明是一场虚惊,那就更证明白天的下药之事也是无中生有。

    而第二只鸟是杨媛,白天不遂,晚上再借送药令她连番受惊,更在今天上午翻转局势,若能够令杨媛积郁伤怒,导致胎象不稳,令其成为惊弓之鸟,则更容易下手。

    而第三只鸟则是自己,杜才人甚至不必与她勾结,而只凭片刻只语引导,就冲口而出,说昨日杨媛差点吃了堕胎药的事,也是故意设局,简直就是指明她与大车、杨媛结党,图谋皇后之位。

    她想到这里,赵恒也顺着这个思路同样想到这里,顿时色变,喝道:“不必说了。”

    刘娥知道这一局自己败局已定,她心中恨极,看着郭熙忽然笑了,问她:“圣人,您认为,谁才是那个居心叵测、工于心计、步步为营、预设圈套的人呢?”

    郭熙也被刘娥的眼神看得内心在一刹那的慌乱,但旋即领土完整下来,微微一笑:“都是自家姐妹,我也不相信,我这个中宫之位是有人能用什么阴谋手段就撼动得了的。”说着,她转向赵恒,柔声道:“官家,既然事情已经澄清了,臣妾也不想追究这前因后果了。今日之事……”她故意看了刘娥一眼,实则观察赵恒的神情,见赵恒露出慌乱之色,心中一酸,险些要改变心意,最终还是强制忍耐下来,缓缓道:“不如就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吧。”

    赵恒松了口气,立刻道:“皇后贤惠宽厚,实是后宫之幸,那就依皇后之言。”

    杨媛闻言吃惊地看向赵恒,她完全没想到,皇帝竟不问是非至此,正欲站起,却被李太后一手按住。虽然她只是虚按一下,但杨媛顿时不敢动了。

    郭熙也看到李太后,却只笑笑,反而站起来向着李太后一礼:“我们小辈的事,也就罢了。只是半夜惊动母后,实是不孝。”

    李太后笑了:“说得好,家和万事兴,皇后大度,方是后宫之福。”

    杜才人见状急了:“诬陷中宫,半夜惊动太后,这样的大罪,岂可轻恕。”

    曹美人却闲闲地说了句:“圣人都恕了,你又多说什么。只是……臣妾觉得,纵不治罪,总也得长点记性才是。”她二人虽不明白前后原因,但此时能够乘胜追击,将陈贵人斩于马下,也算是斩杀刘德妃这边的一员大将。

    李太后也已经想明白了前后关键之事,但皇后把这个局做到如此周密,一时难破,若再纠缠,反显得自己循私,失了公道与脸面。见曹杜二人乘机落井下石,唯恐皇帝当真治罪,忙开口道:“陈氏也是好心,杨氏怀了孩子心神烦乱,皇后肯大度,我又如何不能体谅。这样吧,就罚陈贵人西阁抄经半年,以示惩罚,如何?”

    郭熙咬了咬唇,笑了:“母后这般爱护她们,儿臣还能说什么呢。”

    赵恒也道:“那就依母后,陈贵人——”他顿了顿,道:“你再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,自己想想,错在何处。”

    陈大车咬了咬唇,慢慢拜伏:“臣妾,多谢官家开恩,多谢太后,多谢皇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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