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澶渊之盟-《天圣令(叁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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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曹利用进入辽营,萧太后问韩德让:“这曹利用是什么人?”

    此时的韩德让已经身兼多职,拜为大丞相,兼任南北二院枢密使,封为晋王。

    萧太后曾于数年前率身边重臣近侍,驾临韩德让的王府,举行家宴。她与韩德让虽然未正式诏告天下举行大婚,但那一晚宴上珍肴,与民间婚礼均是一样,众臣赴宴时,亦是心里明白太后与韩德让已行民间之礼结为夫妻了。

    那日之后,萧太后便赐韩德让赐国姓耶律,封为晋王,姓名列入皇族宫籍,位于诸亲王之上,便是当今圣宗皇帝,亦尊称他为一声“叔王”。韩德让无子,与圣宗关系甚为融洽。

    此时听了萧太后的问话,韩德让道:“曹利用是曹彬的侄子,曹彬为宋朝开国第一名将。听说他临死前,宋皇亲往探视,曹彬于众多子侄之中,只推荐曹利用一人,可见一斑,此人机辩无伦,慷慨有志操,确是个佳选。”

    萧太后点了点头,与韩德让商议了一会儿,便召了曹利用进来。

    曹利用进得宫帐,一眼看去,但见一个身着契丹服饰的贵妇坐在上头,红袍红帕,剃去前额的头发,归总到后面盘成辫子,显得前额更为广阔,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黄粉,便是契丹族妇女常饰的“佛妆”,但见这萧太后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,但是英姿焕发,不见老态。

    与萧太后并肩而坐的是一个着契丹王袍的老者,看似温文,却有不怒而威的气势,显见此人便是辽国实质上的太上皇韩德让了。

    坐在两人下首的,则是身着汉服的辽国皇帝耶律隆绪了。自辽太宗耶律德光以来,辽国惯例是皇帝着汉服,太后着契丹服临朝听政。

    皇帝之下,便是辽国几名重臣。

    韩家三代辽国为臣,早已经契丹化了。曹利用暗忖:此时韩德让着契丹服,辽帝却穿着汉服,不知情的人倒是看不出谁是契丹人谁是汉人来。

    曹利用见过萧太后与辽帝,便开始谈判。

    此时萧太后已经占据了十几个城池,心中自觉得筹码极大,道:“关南之地,本是我国所有,其余所占诸城池,如果贵国皇帝真有诚意议和,我大军远来军费甚大,把军费岁币谈下条件来,我们自可酌情退出部份来。”所谓关南之地,就是瓦桥关以南十县,是后周柴荣时期北伐时所得。对于辽国来说,自然就是属于辽国原有土地。

    曹利用正色道:“太后此言差矣,关南之地系我国疆土,怎么说是贵国所有。臣来之前,官家曾有言在先,大宋疆域,寸土不让。”

    萧太后冷笑一声,不再言语,她为太后之尊,自然不可能与曹利用这样的臣下你来我往地言语。

    此时北府宰相萧继远就道:“关南之地,本为我朝所有,被后周柴宗所占去,如今还我,理所应当,怎么说不是我国所有?”

    曹利用道:“北晋后周,与我朝无关。太祖太宗开国之时,便已经有了关南之地。若是让与贵国,让官家将来如何见列祖列宗,万不可能。”

    萧继远又道:“保宁十一年、统和四年,你们的皇帝两次犯我疆土,皆以燕云十六州为名,又怎么说?”

    曹利用口齿利落:“凡举战皆有名,然和谈却以实。”之前他说后周时占用的土地原属是谁与本朝无关,本朝开国即有的土地,自然不可给辽。然韩杞就以宋太宗以燕云十六州的名义发起北伐为质问。曹利用却说开战用什么名字都行,但和谈却是要按照实际。

    萧太后怒极反笑:“和谈是双方得益的事,贵国狮子大开口,一毛不拔,这不是和谈,是开玩笑来了。就凭你们宋国节节败退,让我们打到家门口来了,还敢谈条件?你回去吧,等我们打进开封城,自与你们谈判!”

    曹利用从容道:“近日来节节败退的,是贵国,还是我朝?太后一生功业,恃的是耶律休哥、耶律斜轸和萧达凛三人,如今这三人俱死,三军无帅,辽军还能再进半步吗,更何谈打进我们京城。太后孤军深入我境,如今各路的勤王大军都已经向此地推进,和议不成,太后便是想全身而退,都很困难!”

    萧太后一听大惊,立刻看了王继忠一眼,冷笑:“显忠,这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王继忠强作镇定,只觉得心头一寒,这一眼竟像是要剜了他的心去似的,只觉得悸动不已。

    曹利用微微一笑:“前日我们在郓州,抓到一个贵军的细作问斩了。贵军的细作能够派到我们城中来,你们深入我大宋境内,到处是我们的耳目,又能够有何事瞒得过我们?萧元帅的死,太后虽然封锁了消息秘不发丧,却瞒不过有心人。那日太后亲临棺车,恸哭失声,又为萧元帅之辍朝五日,消息当然早就走漏了!”

    王继忠趁机跪地奏道:“臣一进宋营,寇准就劈头问臣这一句话,臣也给吓坏了!”

    萧太后脸色稍敛,闭目想了想道:“你这个人不能谈事,我明日另派使臣,到宋营亲见你们皇帝,你下去罢!”

    曹利用微一鞠身而下,萧太后见着他的背影,长叹一声,只觉得一阵倦意袭来,转头问道:“德让,皇儿,你们意下如何?”

    辽圣宗耶律隆绪看了看韩德让道:“但不知叔王的意思如何?”

    韩德让道:“主上,我们虽然占有优势,但宋主亲临澶州,双方交战大半月,久攻不下;加上达凛元帅死于战阵,士气已经大不如前了。如今我们深入宋国腹地,他们坚壁清野,一路上粮草运送压力非常大。且因宋主在此,每天都有无数勤王军向澶州城进发,他们的兵力会越来越多。一旦短期内不能解决,等他们援兵到来,形成合围,我们将会很被动。”

    耶律隆绪一怔:“照这么说,那宋国又何须议和。他们只要将战事拖延下去,我们就必须退兵了。”

    韩德让却道:“主上放心,我们固然一时奈何不得宋国,宋国却也不可能反制大辽。一则,他们新君刚刚即位,人心不稳。二则,赵光义两次北伐已经耗尽宋国元气,我料他们如今国库空虚,也坚持不了久战。如今,是我们攻入了宋国,这议和是城下之盟,优势还是在我们这边。”

    萧太后叹息一声:“徳让,穆宗时代,我们错过了最好的机会,让柴荣、赵氏兄弟一举统一南方,及至南国势成,反起北伐之心。此番南下,我虽有征伐之意,但也想一劳永逸解决问题。这数十年来,两国相争不下,兵困马乏,百姓不能安居。宋辽之间既然谁也灭不了谁,那我就要一次把他们打透打怕,让他们不得不在心底承认,燕云十六州已不是宋国可以期望的领土。”

    韩德让道:“在你原本的计划里,打算在何时议和?”

    萧太后苦笑道:“我原是打算占些州郡便设法议和。后来一路顺遂,我又觉得若占了汴京,再逼宋国签下城下之盟,对大辽会最有利。而今,这澶州城久攻不下,那宋国新君竟然亲征,胆识大大出乎我的意料。宋国并非无人啊。”她这些日子的猛攻,是为了在议和的时候占据主动权,最终还是以战促和。为君者无私情,萧达凛的死让她愤怒不已,但却不能因此坏了大局,让他的牺牲白费。更何况,若战争不能在她手中结束,将来大辽再来一个穆宗皇帝那样的昏君,就会把国家拖入战争深渊之中。

    耶律隆绪听到此处,方有些明白过来:“母后和皇叔是不是早就知道,此战难遂,此番南下也只是走个过场。”

    韩德让道:“也不能这么说。我们南下主要是为了凝聚人心,夺回瀛莫二州,如今都已达到目的了。”

    耶律隆绪撇了撇嘴道:“可是刚才显忠说的,宋国可是要我们返还所有占领的土地。”

    萧太后笑了:“已经占有的领土,不能通过战争夺回去,难道还想通过和谈夺回吗?真是痴心妄想。王继忠本是宋人,他去谈判,难免内心倾向故国。宋国的这些条件,大有谈判的余地。”

    韩德让沉吟片刻道:“曹利用此人棘手,还是照太后的意思,釜底抽薪,我们直接派人与宋皇谈判。”

    萧太后点了点头:“何人可用?”

    耶律隆绪道:“儿臣认为,飞龙使韩杞可用!”

    韩杞亦是韩德让的族人,精明能干,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,萧太后点了点头许可,次日,便派出飞龙使韩杞直至宋营谈判。

    过了几天,契丹使臣韩杞,随同曹利用回到澶州求见。

    曹利用上奏赵恒:“辽国欲得关南地,臣已拒绝,就是金帛岁币,臣亦未尝轻许。”

    赵恒点头道:“此番和谈,首要条件就是辽人全部退出所在占土地。关南地归中国已久,决不可与。至于其他方面,在汉唐之时,均有以玉帛赐单于的故例旧事,倒是可以商议的。”当即传了韩杞进见。

    韩杞向赵恒行过礼,呈上国书,也同时说了辽人和谈的底线:索还关南地即可订盟。韩杞道:“关南之地,在本朝穆宗皇帝手中失去,全国上下,无不引以为国耻。当今官家继位之初,全国上下,便都无不以恢复关南之地为已任。此番倾全国之兵南下,并非为占南朝的土地,而是要恢复故土。如今关南之地虽然未得,我们愿以手中现有的宋国十余座城池关换。我们若是只得金帛回去,太后与官家,都无法向国人交待!”

    赵恒道:“关南之地,乃祖宗所传。朕既已经御驾亲征至此,若是要割地求和,朕宁可率大军决一死战。你不必说了,留下国书,且下去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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